宋徽宗在鎮江的那些日子
摘要:還是他14歲初封端王的時候,他的哥哥宋哲宗,就封給了他鎮江軍節度使的官位,他對鎮江早就懷有非同尋常的情感。
| □ 沈伯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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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元年(1126)正月戊辰(初三),已經稱為“太上皇”的宋徽宗趙佶,因金兵入侵威脅京都,連夜匆匆出奔,避敵南幸,經過十二天的勞累,在正月辛巳(十五日)元宵節這天,來到了鎮江。
還是他14歲初封端王的時候,他的哥哥宋哲宗,就封給了他鎮江軍節度使的官位,他對鎮江早就懷有非同尋常的情感。無怪乎他從汴京一脫身,不同任何人商量,就徑直一路朝南,馬不停蹄地向鎮江奔進,鎮江就像磁鐵一般吸引著他。來到這一往情深的府城,隨即便駐蹕于親信蔡京之子新任鎮江知府蔡翛的治所。那位新知府,把他安排得妥妥帖帖。如此這般,在千里奔途勞累了十多天的這位退位天子,心中能不滿意?
更令他滿意的,是他的主要親信均隨后趕到。尤其是童貫、高俅帶領的勝捷兵、禁衛兵各三千到位護駕,聲威赫赫。據陳均《九朝編年備要卷30》等書記載,當時,緊跟其后的除太上皇后、皇子、帝姬外,還有蔡京,以及蔡京的長子、領樞密院事蔡攸等。蔡京的甥婿、尚書左丞、恭謝行宮副使宇文粹中也隨后趕到。以致圍攏在鎮江,拱衛著他左右的,仍然是當年他的一幫黨羽。加上其他公卿士大夫遣家出京跟隨,以致鎮江特別是徽宗的行宮百官麇集,儼然成了大宋的第二朝廷。黨羽是自己干任何事情的人事基礎。有了這個基礎,徽宗顯得異常興奮,不也是人之常情?
按說,到達牽腸掛肚的目的地,又有黨羽在側,也該去安安穩穩睡上一大覺了!
可是不。由于興奮,徽宗表現得一身輕松,連瞌睡也沒有了。他沒有忘記當天就是上元節。盡管國家正遭受北方勁敵金兵的入侵,他還是興致勃勃地在張燈結彩的大街小巷,同鎮江官民一起,度過了一個歡樂的元宵之夜!
據王明清在《揮麈錄·三錄》中記載:這位“道君”在逍遙中過完上元節,緊接著又在“行宮”召見了散文、詩詞、書法家曾紆。此人是潤州原知州曾布的第四個兒子,晚號空青先生,“唐宋八大家”之一曾鞏的侄兒,也是《揮麈錄》作者王明清的外公。曾紆時任鎮江府通判,暫攝府事。徽宗及時召見他,說明徽宗對當年文學界是相當熟悉的。他把曾紆召來的目的,是要給他寵愛的喬貴妃一個驚喜。原來,喬貴妃很喜歡曾紆的詞作,曾在徽宗前每每問及此人。徽宗知道曾紆就在鎮江,當然就要討好一下愛妃。他把價值連城的七寶杯取出,讓喬貴妃斟滿好酒,連杯一同賜給了曾紆。此事雖小,卻盡顯徽宗到了他所鐘愛的城池作為一個文人的閑情雅致。
建康元年元月,鎮江瞬間變成高貴無比的行宮,想象得出,這個當年率先由州升格為府的城池,會是何等熱鬧!
尤其令世人關注的是:徽宗來到鎮江以后,是得意忘形呢?或是真有什么目的呢?接著就干了一連串足以驚動京都的事:
首先,他對幫助和跟隨他南幸的人進行了封賞。他按自定標準論功行賞,“增秩賜金”,以致“行宮如市,有再任者,有進三官者,有召赴都堂審察者。恩賞僭濫,非散官之比也。”(李光:《莊簡集》卷8《論行宮冒賞札子》)“墨制紛然,專易守令,遷官賜報,略無虛日”,官員“惑于誥命并行,而莫知有朝廷矣。”(《三朝北盟會編·汪藻上宰執札子》)
其次,他通過行營使司和發運使司從鎮江向東南各地接連發布“圣旨”,耍上了尚未退位時的權威!據《三朝北盟會編》卷43靖康元年三月五日“汪藻上宰執札子”等文書稱:當時徽宗有三事下“圣旨”:其一叫《截遞角》,意思是不許東南各地官府向都城汴京傳遞任何公文;其二叫《止勤王》,意思是不許東南各地駐軍開赴汴京勤王,截留路過鎮江的三千兩浙勤王兵作為衛隊。其三叫《留糧綱》,即不許東南各地向汴京運送包括糧食在內的任何物資。這三道“圣旨”都事關重大,等于徽宗在鎮江,欽宗在汴京,圣旨并行,使朝廷不能號令東南。張邦煒《靖康內訌解析》更認為,當時國家處于“監司莫知所從,州縣觀望風旨”的狀態。
再次,徽宗在鎮江的排場一大,接著便砌房蓋屋,大興土木。據《汪藻上宰執札子》稱,當時鎮江“繕營宮室,移植花竹,購買園池,科須百出。”府衙上報欽宗(向朝廷報銷費用):行宮“官兵日給六千余緡”。《三朝北盟會編》卷43說:“以鎮江行宮日給計之,月當用二十萬緡。”極大地增加了朝廷的開支。
更有,他在宣和七年因金兵入侵已由他明令禁止的“花石綱”,也因為一個文人對于花石的嗜好而念念不忘,在到達鎮江之后,由他的親信繼續搜集,適時改運到鎮江行宮所在地來了!
作為一個文人,趙佶在鎮江的這些事,不僅不算怪異,甚至還帶有合情合理的味道。但是,作為一位太上皇,尤在國難當頭,汴京正式朝廷存在的情況下,他竟不顧自己已經讓出了皇位,使明眼人看來確有在東南另立朝廷的一系列行動。據《靖康要錄》等籍記載,當時開封就有徽宗“將復辟于鎮江”之類的傳說。
京都傳說徽宗要在鎮江復辟,對他來說十分不利:自己親筆寫下的傳位詔書:“皇太子其可即皇帝位”,皇位已經傳給了他的長子欽宗。他哪里知道干這些事竟惹下了大禍,欽宗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果斷地軟硬兼施立即將他從鎮江召回京都,并軟禁起來。使他落得一個日后被金人俘虜,屈死他鄉的下場。
宋徽宗從當年正月十五日至三月中旬,在鎮江先后總共呆了五十余天(據《三朝北盟會編·第四十三》),以后他就再沒有那個命,到他情有獨鐘的鎮江來了,無怪乎元代脫脫編撰《宋史》在寫到徽宗時,不由擲筆嘆曰:“宋徽宗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