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生日快樂！"

錢維勝看著手機視頻里的母親，大聲說著，仿佛要把所有對母親的歉疚、對家鄉的思念，都傾注到這句祝福里。

"你自己也注意身體啊！"母親一臉笑容，叮囑著兒子。

窗外，白云飄浮在高原上空，這里是西藏拉薩。

母親，則在4000公里外的江蘇泰州。

援藏教師錢維勝，已經5 年沒能陪母親過生日。今年是她的70歲壽辰，他做了一碗面，撥通電話隔著4000公里給母親送去了生日祝福。

這已經是他第三度援藏，也是作為一名援藏教師的第五個年頭了。

今年，一場特殊的生日慶典跨越千山萬水。

學生們的信，讓他留了下來

來西藏之前，錢維勝是泰州市大泗學校初中部教科室主任。2014年 8月，他申請成為江蘇省第一批授藏教師，來到拉薩江蘇實驗中學支教，為期一年。

"我是個不安分的人，我想在這里，實現我的夢想。"

但剛到拉薩，高原反應幾乎將他擊倒。十指發紫、頭痛欲裂、吃不下東西、睡不著覺，只能靠吸氧和輸液。"堅持著，硬撐著，一度感覺到死亡就在前面，特別害怕。"錢維勝甚至留下了遺書。

后來到醫院檢查才發現，自己患有頸椎病和腦部血管痙攣癥，在高海拔地區會加重頸椎壓迫腦部神經疼痛。

首批援藏任務即將結束時，是走是留？錢維勝很糾結。

"我教的是初一，但一年時間太短了。"他想留下來，但身體的折磨讓他想盡快回家。

就在他糾結時，孩子們悄悄地給他遞上小紙條。

"老師，我舍不得您，希望您能陪我到初三。"

"老師，我不想您走，但是您的身體要緊，希望你離開后能想起我們……"

"全班每個孩子都寫了。"今年8 月26日，即將讀高二的孩子們回母?？村X老師，還記得當初寫的那些紙條。拉旺羅布回憶說，錢老師對同學們特別好，大家上課時喊他老師，下課后都叫他" 阿爸"；貝吉回憶說，當時聽說錢老師要回江蘇了，同學們特別難過，當面不好意思說，就都寫了紙條給錢老師，希望他能留下來。

在那學年最后一次家長會上，錢維勝還收到家長們的一封信，"老師，您像圣潔的太陽一樣，有您在我們就覺得孩子有了未來，懇請您能留下…… " 字歪歪扭扭，信的末尾，簽名密密麻麻。

錢維勝熱淚盈眶，決定留下來。于是，他又申請加入江蘇省第二批援藏支教團隊，兩年后，他又申請了第三批。

"我喜歡上這個地方了。這里的人們純凈、質樸、熱情，我也能把很多好的教育理念留在這里。"

然而，幾年下來，他變得身形消瘦，兩鬢斑白，臉上長滿了暗斑。

"他才42歲，但已經蒼老成這樣了。"拉薩江蘇實驗中學校長馬華很是不忍。

"我身體已經適應了這里，沒有關系。"錢維勝說，在這里他很開心，他的座右銘是，"走一步，再走一步。"

一個人援藏，其實是一家人在援藏

一人援藏，全家人援藏。

第一年暑假回來，母親紀蘭珠看看兒子，"那個臉上又瘦又黑，沒得命啊，我直到(凌晨)一點鐘都沒睡著，眼淚汩汩的，睡不著覺。"

兒子很孝順，最多每隔兩三天就給媽媽打個電話，網絡好的時候就視頻。有時候一聊一個多小時，他希望能像自己就在媽媽身邊一樣。但他從來不說苦的事兒。后來聽別人說，紀蘭珠才知道，原來兒子去的那個地方，不用高壓鍋連飯菜都燒不熟，走路都會喘不上氣。

紀媽媽聽得心疼，抹干淚，轉身又為兒子準備愛吃的花生、香腸，留著給他帶到西藏。

母子倆一個脾氣，總想著別人，難處自己默默承受。2016年 8月 6日，回西藏臨走前一天，紀蘭珠突然腸粘連發作，疼得滿頭大汗，在床上直打滾，錢維勝心急如焚。第二天一大早，他提著行囊來到醫院向母親告別，做完手術剛剛清醒的紀蘭珠安慰他，"兒子，不要擔心，媽挺好的……"在母親再三催促下，錢維勝強忍淚水又一次離開家鄉。

妻子也是他的堅實后盾。孩子高中三年，妻子吳紅琴獨自撐著家，白天打工，晚上趕到20公里外學校附近的出租房照顧孩子。

去年，孩子考上了大學，吳紅琴便辭去工作，跟著丈夫一起來到西藏。住了一段時間，因為房顫總是心臟疼，不得不又返回老家。"我在家也好，照顧好老人，他在西藏工作更安心。"

遺憾：已經5 年沒能陪媽媽過生日

8月 26日，紀蘭珠70歲壽辰。

西藏開學早，8月 10日錢維勝就離開家鄉回學校了。最讓他牽掛的，就是老母親。

"很想家，很想媽媽。"錢維勝眼睛有點發紅。

每到夜深人靜時，因為缺氧睡不著，他就反復聽那首《一壺老酒》，"每一次我離家走，媽媽送兒出家門口。每一次我離家走，回頭啊望見媽媽你還沒走……"

"從我支教以來，整整5 年沒陪她過生日了。今年又是大壽……"

因為身為長子的他不在，原本家人想聚在一起吃個飯就好，沒想到，這一天，錢家非常熱鬧。親朋好友一撥撥，送來祝福。還有錢維勝以前教過的學生，有的特意從上海趕過來，"錢老師不在家，咱們為他盡點孝心。"

泰州高港區相關部門領導也來了，為老人舉辦了一場簡單熱鬧又特別的生日慶典。

"以前媽媽過生日我不在，真的很難過，很遺憾。但今年沒有了。"看著攝像頭里家里熱鬧的情景，錢維勝很開心。但他又很愧疚，"援藏的老師那么多，留在這里四五年的也不止我一個……"

泰州，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團圓飯，共同舉杯對著鏡頭："老大，家里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你放心吧！"

拉薩，錢維勝默默地給自己煮了碗面，對著鏡頭說，"媽媽，生日快樂！"

現代快報記者 常毅 孫蘭蘭 尹有文/ 文 馬晶晶 王光強 李恒毅 何劉/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