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隊放牛往事
□ 趙理章
1966年,我12歲時,因為家庭原因,被迫離開了學校,回生產隊放牛。
當年,生產隊有四頭大水牛,兩母兩公。每年春耕結束,是生產隊耕牛耕田的閑季,也正是大地回春之時,是放牛的最佳季節。
生產隊原先安排放牛的是成年女性勞動力,每次輪流著放一天,一般一周左右輪到一次,公牛母牛也每次輪流放。輪放,耕牛每天遇到的是生面孔,耕牛就不大聽話,不服牽放它的人,往往就有脫逃的行為,一旦牛繩離開放牛人之手,或繩索破舊不牢,耕牛就會趁機逃脫掉東奔西跑,它難得一次自由,就往村子里、莊稼田里、水塘里等到處亂奔。
水牛特別喜歡水,如逃到水塘里,不去圍捕它,能半天一天的不上岸。凡耕牛逃脫,生產隊就得調動多名男性勞動力來捕捉,有時人必須下到水塘中去抓牛鼻子,繩索在鼻孔里還好一點,繩索如從鼻孔里斷掉的,圍捕的時間更長,因耕牛不讓人靠近它。
生產隊考慮此,決定固定放牛的人員。當年,村上同時有包括我在內的四個男孩離開學校,參加生產隊勞動年齡太小,生產隊決定讓我們放牛。一位是我的鄰居大我一歲,一位和我同歲,還有一位小我一歲。
我們四個人里面,有兩個孩子家庭出身好,各放一頭公牛,公牛身高馬大,騎牛背舒服。剩下兩人各放一頭母牛,我放的是一頭老母牛,這頭母牛為生產隊“生兒育女”已有好幾胎,這四頭牛中一公一母是它的子女。
我放的這頭,是最難放的牛,因性格暴躁,它的脫逃率最高,但干活耕田很賣力,從不偷懶。這頭牛難放的原因,主要是它沒有鼻子,牛繩圈從它唇裂的薄薄上唇中串過,經不住拉,牽它走動的是依靠牛頭上用木條打扎的“攏兜”牽引的,生產隊社員統稱這頭牛“豁鼻子”。
這頭難放的豁鼻子牛,自從我放它后,從未逃脫過一次,還與我建立了很深的感情。有一次下午,我們在大隊林業站的竹林旁放牛,見有一條較平坦的直行道,他們三個放牛娃就騎上牛背一路朝前狂奔。我感覺路況較好,也想兜兜風,隨即腳踩牛角爬上牛背跟在他們的后頭一路小跑。因我膽小,平時在牛背上,從不敢奔跑,這次破例跑起來,又沒經驗,一不小心,屁股從牛背上一下子滑到牛脖子上,人隨即掉到了地上,身子掉在了牛的腿前邊。我驚恐萬分,嚇出了一身冷汗,在這緊急時刻,母牛來了一個“急剎車”,四肢一動不動,當我從牛脖子下爬出來后,再看母牛的腿勢時,我感動得熱淚盈眶,母牛如反應不及時,來不及急剎車,我的胸膛或肚子被它踩一腳,小命可能就沒了。母牛瞬間停格的兩條前腿一直保持那個姿勢,過了好久才收起,母牛可能也在驚恐之中!
耕牛是很有悟性的,不論它餓肚飽肚時,想騎牛背,小腳掌踏上一只牛角,它立馬抬起頭,讓你很省力地爬上牛背。
每天早晨大人下田干活的同一時間,我們到牛舍里牽出耕牛,從打谷場走向田野,四頭牛同時出村,宛如一支出征的隊伍。生產隊要求我們不要聚在一塊,分散放,早晨和上午可以做到,下午時間較長,管他牛吃得飽沒飽,幾個小伙伴,找塊平坦較大的地方,牛繩系在牛棒上插在地上,或把牛趕下水塘,牛繩系在塘邊樹根上,我們盡情地玩耍嬉戲……
每次玩,我都是被動的,因??辛舜蟀胩觳萜?,肚子還是癟癟的,我不忍心丟下它們去玩。那時因每天放牛,草來不及生長,加上生產隊經常發動社員割草積肥,田埂上是沒有多少青草的,放一天,牛也不能吃飽。那時的耕牛是很可憐的,因為在人的肚子也填不飽的年代,晚上耕牛進了牛舍,不可能有精飼料加喂它們。
耕牛聰明通人性,放牧時,田埂上的草皮實在啃不到時,近在咫尺的農作物禾苗,從不偷吃一口,耕牛的本性可能生來就這樣,從小牛放到大牛,很少有一頭牛偷吃農作物,即使偷吃了一口,用放牛棒打它一下,說不許吃糧食,這頭牛以后就再也不偷吃農作物了。
當年,我們放一天牛得三分工,早晨一個半小時為半分工,上午三小時半一分工,下午五小時一分半工。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生產隊每一個工(十分)的工資到春節前結清,我們生產隊一個工分的工資,每年在三角錢左右徘徊,放一天牛一天的收入大約為八分至九分錢,當時八分錢可買四盒火柴,或半斤食鹽,如到集鎮上,八分錢可買一塊大燒餅,八分錢也可到浴室洗次熱水澡等。這一年放牛,我出勤190天,總工分為57個工,全年總收入約17元。
放牛的時間,到交“霜降”的節氣時結束,俗話說,“霜降到,一起倒”,意思是到霜降時,秋熟作物都已成熟可收割了,此時綠色的原野已變成黃色,秋收秋種大忙季節的序幕拉開。生產隊二百四十七畝耕地的耕作任務,將由這四頭水牛承擔。
在我們放牛結束的十余天中,白天牛系在牛舍旁邊,打谷場的邊緣,每當我到打谷場去,我放的母牛遠遠地看到我,圍著牛樁,哞、哞、哞地叫個不停,走近它時,轉動得更快,叫的聲更高,不知它是看到熟人激動還是要我解開牛繩去放它?看到它的這一舉動,我心里也很難受!只得對它說,不放你啦!
生產隊的耕牛老得耕不動田時,命運是很慘的,由老農牽它到距離我們村十多里地的武進奔牛鎮的宰牛場去賣掉。
老農回來說,好多頭老牛在屠宰現場,看到同伴一個個血淋淋地倒在屠刀之下,等在旁邊的老牛,眼淚都在滾滾直下,它們不會說,不能逃走,但心里明白,只能等待著屠刀。
幾個小伙伴,在生產隊放牛放了一年半時間,我14歲時,常年在生產隊,參與了力所能及的勞動,作為一個“候補”農民,在生產隊學習干各種農活。
自從我們這幫童子兵放牛隊伍“退休”后,生產隊的放?;?,又回到了原先婦女勞動力每天輪放的形式!
責任編輯:阿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