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稼軒不取多景樓

開禧元年北固亭在北固山西

北固山新建多景樓 圖:吳斌 攝
文/吳斌
我們常說:唐詩宋詞元曲明清散文,每個朝代有自己的文學特質。宋詞又有婉約和豪放之說。蘇東坡和辛棄疾則是宋詞中豪放派的代表,合稱“蘇辛”。明朝楊慎在其《升庵詞話》中說“辛詞當以京口北固亭懷古《永遇樂》為第一。”楊慎就是《三國演義》篇首《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的作者。
南宋詞人辛棄疾字幼安號稼軒,他在鎮江北固山上的北固亭懷古,寫有兩首詞:《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和《南鄉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極詠古之能事,讀來朗朗上口,成為了他傳誦最廣的代表作。有人說好就有人說不好。有的人則認為里面用詞給人“豪氣雖雄,不免粗魯”。
對《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辛棄疾也很得意,便請周圍人來挑刺,當然即便有人挑也是說兩句不痛不癢的。唯有岳飛孫子岳珂年輕氣盛,指出用典過多,起句和尾句氣韻相合。辛棄疾也欣然采納,十多天的修改竟然找不到更合適的語句。
辛棄疾在鎮江知府任上寫的另一首著名的詞是《南鄉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作為鎮江人的女婿的辛棄疾不會不知道多景樓,不會沒登臨過多景樓,但他筆下一直沒寫過多景樓,加上詞中有“滿眼風光北固樓”,不免讓人懷疑辛棄疾在鎮江知府任上沒有多景樓。而事實上當時是有多景樓的,并且辛棄疾也和朋友們登臨過多景樓。陳亮、劉過等人與辛棄疾都是至交,都屬于辛派詞人,他們都寫過多景樓的詩詞。
關于劉過與辛棄疾的故事很多,他們在浙東相識,但真正相交是在辛棄疾到任鎮江知府之后。元人蔣子正寫有《山房隨筆》,所記內容多為宋末元初的事。據蔣記載;辛棄疾為鎮江知府時,大雪天帶著僚佐一起登多景樓。布衣劉過“敝衣曳履”而來,辛棄疾讓劉過以“難”字為韻寫首關于雪的詩。劉過隨即吟出:“功名有分平吳易,貧賤無交訪戴難。”用“雪夜訪戴”典而又切合當時場景和彼此關系。自此以后辛劉兩人成為莫逆之交。后來分別,劉過有詞《念奴嬌·留別辛稼軒》“知音者少,算乾坤許大,著身何處。直待功成方肯退,何日可尋歸路。多景樓前,垂虹亭下,一枕眠秋雨。虛名相誤,十年枉費辛苦。”岳珂《桯史》說劉過寫《題潤州多景樓》是在開禧元年(公元1205年),詞寫好后劉過希望岳珂能把詞刻多景樓上。這些足以證明當時多景樓的存在以及劉過與辛棄疾登過多景樓。
辛棄疾一生不寫多景樓,并非如蘇東坡“多情多感仍多病,多景樓中”,而恰恰是他在《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說過的“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從紹興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辛棄疾歸宋,到辛棄疾為鎮江知府登臨北固山寫詞的開禧元年剛好43年。而這43年中只要北望就會想起當年的一路烽火,多景樓北望看到的不是景,浮現眼前的全是金戈鐵馬。想當初南下的初心是希望能領兵北伐、恢復中原、重建故國。而現實是隔年的隆興和議宋金關系從戰爭進入了相對和平的階段。辛棄疾所有夢想破滅了,“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如果僅僅是為了高官厚祿,辛棄疾根本不必南下,留在金國應該能取得比在南宋更大的發展空間,同學黨懷英就是例子。年少的黨懷英和辛棄疾就學于蔡伯堅,人稱“辛黨”。黨懷英后任金國翰林承旨,是金國文壇領袖,并也曾出使南宋。道光《京口山水志》錄有黨懷英過金山寫的詩“容我一到金山頭”。按辛棄疾才情和能力留在金國,成就絕對不會比黨懷英差,只會超過黨懷英。
劉過與辛棄疾是知音,他的《登多景樓》“壯觀東南二百州,景于多處最多愁。江流千古英雄淚,山掩諸公富貴羞。北固懷人頻對酒,中原在望莫登樓。西風戰艦成何事,空送年年使客舟。”也寫出辛棄疾類似的情感,“北固懷人頻對酒,中原在望莫登樓”。中原是辛棄疾的老家,有他祖輩、父輩的冢墳,南下43年來辛棄疾只能向著中原方向遙祭。
是的,此情此景,人何以堪。都說北府酒可飲,兵可用。43年彈指一揮間。從一個一心要在戰場建功立業的熱血青年到鬢發皆白垂垂老者,雖說老驥伏櫪,真是壯志難酬。兩年后的開禧三年(公元1207年),六十八歲的辛棄疾病逝,走完他命運多舛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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