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茅福順

許多市民閑游南山景區，來到八公洞，尋覓洞之所在。其實八公洞有名無“洞”，既然無洞，又為何稱此為“洞”呢？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游人，是人們心中的一個謎團。

一

南山八公洞本無“洞”，那么“八公洞”之名因何而來呢？

鎮江城南這一帶，山雖不甚高，但到處有崇巖幽谷，林木蓊郁，為歷來文人雅士尋幽探勝以至結廬隱居的去處，其中尤以八公洞最具特色。

八公洞初名“八公巖”，或又稱“八公崖”。“巖”亦稱“巖穴”、“巖窟”，古人把“巖穴”喻為隱居的高士。引唐韓愈《為裴相公讓官志》中有句謂“博選周行，旁及巖穴”，這里所指的“巖穴”，即喻指為隱居的高士。

明萬歷《京口三山志選補》載八公洞：“東吳僧道容，誅茅壘石，構庵閣數座，短籬疎竹，路徑逶迤，寒泉淅瀝，清梵繞空，香林滿壑。”有山有水，別似洞天，依山為蔽，可以棲息。短短十余年間，“梵宇四山下，結構隱峰巒”。僧侶以隱士自居，結廬為庵，自成格局，殿堂樓閣，高低錯落，俯仰掩映。這些小寺小庵散落于林泉幽壑之間，更顯幽深靜謐。不稱“寺廟”，而謂“巖”或“洞”，有其很深的高士隱居的意蘊。無怪乎人們稱此地為“八公巖”或“八公洞”了。八公洞以寺庵為主體，依山勢而建，顯示了佛教修法道場的特點。這就是八公洞何為“洞”的由來，也是八公洞無洞的原因之一。

二

清代地方文史學者何洯在《八公洞記》中亦云：“八公洞無洞，曷名洞，不知為何。八公曷名以八公？”這個問題不僅困擾著今人，同樣也困擾著古人。筆者認為，不妨放開眼界去思考，去理解八公巖（崖、山）的含義和八公洞的說法。當你站在獸窟山或八公洞山頭往下看，四周山峰環抱，八公洞地處山谷盆地之中，“一徑延緣入幽谷”（張崇蘭《八公洞》），試想若有小型無人機，升空俯瞰八公洞，其地貌呈四周高，中間低洼，貌如洞狀，故名之為“洞”。筆者實地沿八公洞右側的西南古澗道，翻越雞籠山，至回龍茶場，看見深似狹谷的洼地（下面為幽谷），就是林管所所在地。所以先人沿溪結廬于此，不僅僧人在此建庵筑寺，就是村姑樵夫也居住于此。“歸洞樵僧分屋住”，就是形象的說明。

清代詩人宗元鼎的“洞口不復在”，笪重光的“八公勝跡傳無定”，汪懋麟的“不留名姓在人間”，鮑皋的“八公誰氏者，往昔此山傳”，張崟的“山阿八庵無一洞”，蔣名甲的“八公從此隱仙蹤，云林蒼茫洞口封”，楊光漢的“八公自是真高隱，姓字何曾世上留”。這些詩人詩篇中都在追問和思考，但沒有人給出明確的答案。就如同“八公是漢是蕭梁？問僧不答晨猶夢。”修行在此的僧人，也沒有辦法回答這些問題。是哪個傳說？洞在哪里？所以，這一直是個謎。

三

清代地方稿本《京口山水考》云：平等寺以及翠淙庵、深云庵、大林庵、紫竹庵、半壑庵、化城庵、潮音庵、遠塵庵、漢隱庵均在洞內。這個“洞”，實指八公洞。

民國地方史專家陳慶年在《鎮江府丹徒縣諸山認捐及調查表冊》文稿中有“八公洞漢隱禪林”一頁。具體地介紹了漢隱庵的廟屋“房屋十四間”。從這個具體數字中，可以看出當時漢隱庵的規模，以及不可能洞中容納十四間房屋的史實。只有在空曠的山地，才能做到。

新中國成立后，由于部分山體的改造，填土造湖，道路新建，使得原有自然風貌，有所改觀。寺庵遺跡，難以尋覓。筆者多次走訪村民，實地勘察，登山尋洞，對照八公勝景圖等，認為眼前這一大片山洼和湖面，就是八公洞所在地。而原林管所依坡而上的山體，從上往下看，深似狹谷的洼地（即現在南山長壽養老院），是八公洞景區寺庵的主要集中地。其實，清代詩人已經說明：“憶昔淮南跡，歲月幾遷移。洞口不復在，山嵐還若斯。”（宗元鼎《八公洞夜宿》）“山阿八庵無一洞，庵中老僧不迎送。”（張崟《八公洞》）所以，人們今天已無法找到它的痕跡。然而，惟留下一個傳說和一個地名，歷史的滄桑，遺跡也蕩然無存。

明代文人戴澳，浙江奉化人，萬歷四十一年（1613）進士，曾任應天府丞。著有《杜曲集》。該書卷九中“京口游記”一文，記載了他在崇禎五年（1632）十月攜子來游八公、招隱、鶴林的經過，“踰嶺尋八公洞，有禪院八。依山俯澗，林竹參差，云昔八公隱此。然亦無所謂洞，八公亦未必隱此。”這是一位生活于明末的文人來鎮江游覽時的敘述。以當時人記述，應較接近于事實。從戴澳的記載來看，就再清楚不過了。

八公勝跡今無洞，士人望文來覓蹤。我儕至此莫爭辯，湖光山色此景中。

四

此處八公洞，是否與安徽的八公山有聯系呢？清代詩人陳文述在詩中云“淮南八公山，江南八公洞”。淮南八公山就是依附了漢淮南王劉安演繹的神話故事而命名。所以江南潤州八公洞，最初也如是說。只不過南山蕭梁昭明太子傳說已深入人心，而且代代流傳，所以演繹出了蕭梁八公的傳說。八公洞漢隱庵，舊為陸氏別業，康熙十二年（1673）由安徽歙縣人黃某價買為庵。“漢隱”即借指漢淮南王劉安所隱。今人傳梁昭明太子讀書招隱，八太監隨從隱居于此。文化傳承，往往以歷史傳說，為其張目。漢隱庵的存在，為八公洞傳說平添了幾許可信度。

而附近的南山小九華，則又與安徽的九華山相契合，故又稱九華下院。明末官員彭宗孟，浙江海鹽人。他在《江上雜疏》之“京口紀游”中描述了當時南郊諸名勝。作者在萬歷二十四年（1596）游覽京口時，發出了九華山“不知此何以得名？”的疑問。八公洞口對應九華山峰。“八公”對“九華”，“洞口”對“山峰”。是機緣還是巧合？敬請方家共同探討。

五

八公洞，山阿環抱，清幽雅致，是一個理想的歸隱之處。俗傳八公隱居此地，在巖洞修行終生，更是直接促成了隱居八公的文化內涵，引無數游人爭相游覽，文人墨客留下詩篇，豐富發展了南山的隱逸文化。蕭梁八公的傳說，并沒有確鑿的證據。正是有傳說的存在，才成就了千古佳話。其實不必拘泥于八公的考證，前人附會于招隱山，后人游賞在八公洞，關注的是那份隱居的情懷，享受的是那份世外桃源的清靜。

八公與八庵，可能只是一個偶然，然而這一偶然，促成了一個地名的誕生。八公之傳說，八公之洞口，激發了古代文人的探尋和歌詠，主觀上促進了隱逸文化的形成和延續。八公傳說暗合此地八庵，佛教與傳說，一莊一俗，兩種文化在八公洞完美融合，既凸現出南山的名勝特點，也體現了京口文化的包容性和融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