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響的打夯號子

高橋鎮(zhèn)人工打夯地基上的房子 圖:孫建遠 提供

農村的石夯錘
文/孫建遠
我的故鄉(xiāng)在順江洲,這里是一片民風淳樸、風景獨特、充滿田園樂趣的土地。那里有我的童年生活、父輩鄉(xiāng)親、老房子,還有那段令人難忘的過往歲月。
這里沒有山,沒有森林,沒有堅硬的黃土,只有松軟的泥沙和灘涂、濕地。我所在村子的歷史也不過幾百年,之前是長江懷抱里的一片荒蕪之地,祖輩們拖家?guī)Э凇⒈尘x鄉(xiāng)安家于此,就地取材,用黏性很大的黃泥糊著茅草垛墻、累坯,逐漸筑起了一座座土房子,形成了有上萬人居住的圩場、鄉(xiāng)村。
直到后來,隨著改革開放的到來,圩里的老百姓逐漸富裕起來,土房子慢慢變少,新式的磚瓦房開始越來越多。
久居集鎮(zhèn)多年,偶爾回趟老家,一看到躲藏在寬敞明亮磚瓦房身后的那些老房子,心中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那些老房子歷經了歲月的洗禮,墻泥斑駁松脫,面容頹舊,是顯得有些衰落、蒼老了。但就是在這樣的老房子里長大的我,對它怎能有絲毫的嫌棄。
說起圩里建的一些老房子,我也算是一個光榮的建設者。那時,放學歸來,無論圩里哪家蓋房子我都會欣然前往幫忙干活。除了很需要體力或是技術的活不能干,其余的活我?guī)缀醵几蛇^。當年,圩里民風良好,不管哪家蓋房子,只要材料備好了,開工建造就是全體鄉(xiāng)親們的事情,全圩的人都會來幫忙參加這種免費義務勞動。
孩童時期,鄉(xiāng)親們蓋房子時,我最早參與過的就是幫忙提馬燈照亮著打夯了。打夯是個純體力活,沒有什么太多的技術性,但這卻是蓋房過程中最為重要的開端。
要蓋好房子,先要打好根基(當?shù)胤Q打墻腳)。打夯用的夯錘是一塊很重的大青石方柱,它的四周緊綁著六七條繩子,石柱中間鑲嵌一根木棍,由一人專門來掌握平衡和方向,其他六七個人分別拽著繩子的一頭。開始打夯時,年輕勞力在掌舵人有節(jié)奏的呼喊下抓緊各自繩子,齊聲吆喝呼號著,一張一弛,一提一送,不斷舉起砸下,這石柱就結結實實、一下一下地砸在地基上。往往從天不亮就開始干,一天要干十多個小時,打夯人的雙手經常會起血泡,磨破后就用布纏好傷口繼續(xù)勞作。
打夯也很有講究,一夯下去留下的七子叫“夯花”,“夯花”要整齊。所以,打夯時不僅要打得快,更要打得好。打夯時,拉夯的人(掌舵人)要把夯拉穩(wěn),一遍遍地將土夯實,一夯接著一夯,動作重復枯燥,是個重體力活兒,十分考驗打夯者的耐力與意志。
他們一邊勞動,一邊喊著夯號,一人領唱,名為“硪頭”;眾人應和,名為“應號”。一呼一應,振奮著頑強拼搏的精氣神兒。人們你爭我趕,夯歌此起彼伏,形成一曲震天動地的交響音樂。“硪頭”,要以洪亮、寬厚的聲音富有氣勢地喊號子,確保高亢激昂、氣勢磅礴、節(jié)奏明快、雄渾粗獷,并通過口頭指令和手勢給拉夯人指示。其他拉夯人要根據(jù)指令,保證將夯拉正,協(xié)調同步地緩緩移動。
打夯過程中,大家?guī)缀鯊膩矶疾蛔聛硇菹ⅲ驗閯趧訌姸却螅乱蛔聛砗缶推鸩粊砹恕4蚝粫r,他們一旦感覺累了,就喊“慢夯”的號子,慢慢地挪動當作休息,用以緩解勞累,鼓舞士氣,以堅韌不拔的精神邊唱邊夯。
因為打夯一般選擇在晚上農閑時進行,有時圩里沒有電,就需要專門有人來提馬燈照明,因此我們一群小伙伴就想方設法來爭奪這份光榮的差事。我有幸搶到過幾次。其實,愛提馬燈照亮只是其一,聽打夯人一起喊打夯號子卻是最愜意的事情了。
有位本家小叔的打夯小調喊的最好,依稀記得有這樣幾句:“打起個來,嗨喲嗨,使點勁那個,嗨喲嗨,加把油那個,往前走那個,嗨喲嗨……”這個打夯小調起承轉合婉轉流暢,高亢處似晨鐘鳴曉,低沉時如暮鼓拂夕。詞句看似簡單,卻韻律十足。真是太好聽了,我真的無法用更好的語言來形容。在那個物資匱乏生活窮困的年代,人們的精神生活雖然單調,但卻無比充實。
打夯結束,根基結實了,然后就開始起墻基,和泥灰(粘磚縫用),用磚塊壘屋山,再上大梁,釘檁條、鋪葦箔,最后蓋上嶄新的灰瓦,這座房子的大體就大功告成了,工期時斷時續(xù)需半月左右。猶記在蓋房上梁祈愿時,人們最常說的是希望能樓上樓下,能長住久安,希望能過上更美好的生活。
老家的老房子是根的記憶,那里留下了父母艱辛的打拼,記載了無數(shù)童年的歡樂。雖然居室簡陋,但一家人住在一起,有說有笑,灑下許多濃濃的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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