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的補碗匠

□ 孫建遠
補碗這個行業現在30歲以下的青年人怕是從沒見過了,補碗也叫“釘碗”,民間有句歇后語“補碗——自顧自(瓷箍瓷)”。在當時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人們家里的破碗是根本舍不得扔掉的。
小時候曾經在我們家鄉見到過補碗的情景:補碗匠挑個小擔子,一頭是一個頗為規整的小箱櫥,甚至可以說得上精致。櫥是用硬木做的,角上還用白銅皮做成裝飾意味的云紋包角。櫥身整個就是一組抽屜的組合,從上到下約莫有四五層,頂層的抽屜還分為左右兩個小抽屜,每個抽屜里都放著他隨手需要的小工具(如小的銅錘、小的鑿子等)和小材料(如銅釘、瓷粉等),這其中就包括鑲著金剛鉆的牽鉆,“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民間有這句俗語。擔子的另一頭則拴著個小板凳,這個小板凳是補碗匠們坐著干活用的,很小,約兩尺長,一掌半寬,比起其他手藝人,補碗匠的這副“行頭”是最為考究的。
“補碗了……”“釘碗……”,補碗匠一邊在小路上游走一邊大聲吆喝著,那些家庭主婦們一聽到便會喊起來,“喂,補碗的,慢點,我家里有兩只碗要補。”于是,補碗人隨手將擔子歇在你家門口或路邊樹蔭下就操作起來了。
補碗一般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碗邊掉下一塊了,要照原樣鑲上去,屬“亡羊補牢”型;還有一種是碗有裂縫,將要破碎,于是先行加固,屬“未雨綢繆”型。要補的碗一般品相都比較好,好的意思有兩層,一層是指碗做得細氣、好看,甚至還有名窯出品,那更是家珍,當然要補;還有一層是指祖上傳下來的,有著一種感情因素——念祖,所以要補。
我看見的那是一只大碗,一條大裂縫從碗沿口一直延伸到碗底,那補碗的就在那條裂縫上打一排騎馬釘,將裂縫兩旁的碗邊扣住。那有點像醫院里的外科手術一樣,將傷口縫合住,不過,醫生縫傷口是一根線縫到底;補碗則沒有這么痛快了,他必須將一只只如訂書機里那樣的釘,一一騎跨釘在裂縫上,瓷的硬度超過玻璃,釘怎么釘?那就得用金剛鉆制的鉆頭來打釘眼,這種鉆叫“牽鉆”,很小,一只手即可操作,牽鉆像支筆,上有一鉆了孔的狹木板,木板中有孔,“筆桿”穿過孔中;木板兩邊系著細繩,斜著纏在木板上,隨著他右手的上下按壓,牽繩就帶動鉆頭不停地旋轉,只見瓷粉從鉆眼處不斷涌出來,還伴有一種細微的“滋滋、滋滋”的聲音,鉆好兩只瓷眼后,他將一只細小的白銅釘(當然還有銀釘、黃銅釘等)按上去,一拍抿縫。再用小銅錘輕擊兩下,牢了,然后按一定間距,比如一厘米,一只只排過去,全部補好后,一排整齊的銅釘,像“百腳”,倒給這只瓷碗增添上了一抹金屬的紋飾,補好后,涂一層釉上去,碗就好用了,而且絕不會漏,釘一般補在碗的外面,碗里仍舊光滑如新,便于扒飯,也便于洗碗,鉆頭的桿子很考究,看質地或許是象牙也可能是紅木之類的硬木,不然也絕配不上那粒金剛鉆的。
中國瓷器,以江西景德鎮最為著名,號稱瓷都。那么補碗人是否就是江西人?我當時太小,分辨不出他們是何方人士,只能推理這種可能性很大,畢竟人家有地理上的優勢。
補碗人還有另一項手藝:鑿字,補碗人會根據主顧的吩咐在碗底鑿字,一般鑿姓氏,他左手一把鑿,右手一把小銅錘,輕移輕敲,又輕又快,兩三分鐘工夫,一個字就鑿好了,都是由點連成的虛線字。可見,補碗人是要有一點文化的,補碗價錢一般不貴,一般根據碗質及裂縫長短,一只碗收取五分到一兩毛錢,鑿字價錢更便宜,如果主家要補的碗多,鑿幾個字就免費了,這時,張家大嬸、李家阿姨臉上就笑瞇瞇的了。
我小時候家里的碗上幾乎都有字,字有兩種,一種是父親的姓,一種是母親的姓,那是母親陪嫁過來的,鑿字大概是為了辨認。因為那時鄰里關系都很好,鄰家有辦婚喪喜事或請人吃飯時自己家里的碗不夠,互相借碗在那時是常有的事,有的碗樣式很接近,比如青邊碗、青花碗,大家都有,有了字,好借好還,就不會搞混了。
如今,補碗的行當是消亡了,但 “補碗、釘碗” 那種帶點金屬和瓷器般音質的吆喝聲卻永遠不會在我的腦海中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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