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補缺傳家寶
文/徐庭國
在農村,現在五十歲以上的人,大多做過一件事,拾麥穗,拾稻谷。拾麥穗只發生在芒種前后的一星期左右,而拾稻谷的時間往往在當年的10月下旬至11月上旬,時間相對長一些。
俗話說,拾麥穗做燒餅——白撿又凈賺。上世紀80年代前,每年的夏秋兩季,夏季割麥子,秋季割稻子,農村都有一個非常奇特的景觀,村村戶戶,老人小孩都會到收割完的麥田,稻田去撿拾遺漏下來的麥穗、稻谷,以彌補糧食的缺口,強壯的男女勞動力要上工掙工分,是沒有時間撿拾麥、谷的,而住在城市,集鎮的一些沒田沒地,又閑著沒事干的城里老人,也會三三兩兩來到鄉下,撿拾麥、谷。
六月六,小麥熟,芒種到,無老少。老人言:麥要搶,稻要養。聽老輩人說,麥發芽一層殼,稻發芽一只角。也就是說,麥子一旦搶收不及時,因雨發芽,就只剩麥殼了,而稻谷即使因雨發芽,也僅僅損失稻谷發芽的一個角。這種說法,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黃鸝早起報農忙,南風吹起小麥黃,提鐮早起下田去,青壯勞力在南崗。每到芒種前后,正是小麥收割季,能干活的全下田了。80年代前,還是生產隊、大集體制,沒有分田到戶大包干,所有鄉鎮企業全部停產支農,學校三年級以上也放假,叫放“忙假”,假期一般是5到10天。農村小孩放忙假,能幫父母干很多家務活,燒水煮飯,喂豬放牛,送水送飯到田間地頭,像極了戰爭年代支前民工,承擔著大量的后勤工作。當然,他們還有一項重要任務,就是利用剩余時間撿拾麥、谷,16歲以上的,根據個人的體能身高,就可以在生產隊上工,享受半勞力,即大人一個工掙10分,半勞力就可以掙5分。這些事,我小時候全親身經歷過。
“右手秉遺穗,左臂懸敝筐”。但凡拾麥、谷的人,都要提一只籃子,用于盛放麥、谷。籃子很舊很破,很多籃子用紅的、黃的、白的、黑的等各種顏色,粗細不一的塑料繩織了又織,綁了又綁,以至于改變了籃子的原色。就是這樣的竹籃子、菜籃子,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有的人是祖孫共用一只,有的人是兄弟姐妹共用一只。我經常是用化肥口袋,在口袋開口處絞一個洞,用繩子穿過洞,往腰間一扎,斷了頭的麥谷就放在袋子里,有秸稈相連的麥谷就抓在手上,當手抓不下時,用繩子將撿拾的麥谷一扎,放在自己肉眼可及的范圍內,或夾在左腋下。拾麥穗往往需要配一小扎精選的稻草或塑料繩,用來綁扎撿拾的麥穗,因為麥稈枯燥易斷,本身不能作繩用,而拾稻谷往往就地取材,稻草就是很好的繩子。
麥收季節,正遇著初夏,因為要搶晴天,防雨天,所以人們天不亮就上工下田割麥子了。一大早割麥子有個好處,麥子沾了露水,麥稈不脆不易折斷。在朦朦朧朧的晨曦中,人們面朝黃土背朝天,揮鐮割麥,每割一把麥,都要叩一個頭,一粒糧一百個頭,一點不誑言,偶爾抬一下頭,擦一下汗水,等到天亮,整片的麥田都已割好,然后收工干其他農活。等到八點鐘左右,太陽一曬,露水全蒸發了,開始下田挑麥子上打谷場。這是個純體力活,但凡有一丁點偷懶省力,麥子是上不了場的。我們老家屬丘陵地區,打谷場往往都在山上或地勢相對較高處,而麥田在低處,大人們挑著上百斤的麥子,排成一隊挨個上山,號子聲連成一片,場面壯觀,力氣小一點的女人們,只能站在半山腰換個肩,打個站,再繼續爬,后面的人只好站著等,農村土路,路窄,挑著麥子,后面有力氣的想超是超不過去,力氣大點的,用擔子的頭頂住前面挑擔人的尾,推著前面人走,這時候,早已等在半山腰上的孩子們,派上了用場,紛紛托住媽媽的腰或者屁股,拼命往上推,一直把媽媽們推到谷場上,然后孩子們又折返到半山腰,等媽媽下趟挑擔上山。足蒸暑氣土,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要想顆粒歸倉,真正是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啊!
麥要搶,稻要養,還有另外一層意思,麥子收割完后,接著就是插秧,所以要趕著時間點把田騰空,耕田,清溝,打壩,筑埂,這個季節,雨季即將來臨,將要進入黃梅天,一場大雨過后,田里的水量足夠插秧用,省去了多少抽水灌田的費用。而稻谷多養一天,谷米成色越飽滿,稻谷收完后是種小麥,栽油菜,冬季時間相對種田人比較寬松,也不接著讓田。耕牛到田頭還得拐彎松籠頭,種田人也可以稍事休整一下。
田里麥子、稻谷挑完后,才允許下田拾麥穗、稻谷。這是規矩,老隊長也會時常在田頭地尾轉悠,看誰敢先下田撿拾。沒挑完前,小孩們就跟在挑擔子的人后面,撿散落下來的麥、谷。田里清空了,拾麥人一擁而上,先快速往前邊走邊撿,然后再悶著頭,東張西望,撿拾第二第三遍,一直到所有麥、谷田收割結束,這一年的拾麥、谷任務也隨之告一段落。
撿拾好的麥谷就堆在家里,到晚上夜深人靜時,由媽媽負責處理。一般麥穗是媽媽一人揉,媽媽面前放只木盆,盆上架只搓板,將麥穗放在搓板上,像洗衣服一樣來回搓幾下,金黃的,顆粒飽滿的麥子就脫落下來,揚凈曬干。拾來的稻谷往往全家人都幫著刮。這是個純手工活,有時刮的時間長了,右手三指的皮膚被磨破了,會出血,就借助兩只筷子刮。
每年夏秋兩季,僅我們兄妹四人,就可以撿拾麥谷三四百斤,部分彌補了家中口糧的不足,大家不偷不搶,也確保了糧食顆粒歸倉,這確實是個好傳統,也給我們這些過來人留下了難忘的回憶。到了80年初期,農村開始實行分田到戶大包干,各自種各家的田。而那種拾遺補缺,艱苦樸素的經歷,也成了我們忠厚持家的優良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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