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1

圖2

圖3

圖4

□ 王 勇

京口，山明水秀，鐘靈毓秀，才子佳人，代不乏人。古代才女，見諸史乘者稀，或流芳百世，彌足珍貴。

京口自六朝起，始有才女見載于史籍，如晉徐藻妻陳玢（或作陳芬），不僅有集五卷載于《隋書·經籍志》，而且培養出二子著名學者徐邈、徐廣，使母子俱得以留名青史。南朝流寓京口的東海鮑照之妹鮑令暉，才比西晉文學家左思之妹左芬，著有《香茗賦集》（已佚），其中擬古樂府詩膾炙人口，因載于《玉臺新詠》得保吉光片羽，南朝文學評論家鐘嶸《詩品》給予佳評：“令暉歌詩，往往嶄絕清巧，《擬古》尤勝。”其《擬青青河畔草》：“裊裊臨窗竹，藹藹垂門桐。灼灼青軒女，泠泠高臺中。明志逸秋霜，玉顏艷春紅。人生誰不別，恨君早從戎。鳴弦慚夜月，紺黛羞春風。”鮑令暉借舊題而發新意，古韻悠揚。《擬客從遠方來》：“客從遠方來，贈我漆鳴琴。木有相思文，弦有別離音。終身執此調，歲寒不改心。愿作陽春曲，宮商長相尋。”夫妻雖別離而情意綿長，詩中表達對愛情的忠貞不渝，與宋秦觀《鵲橋仙》詞：“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為千古同調。

唐時潤州杜秋娘以《金縷衣》詩而名重一時，更因杜牧《杜秋娘詩》而名垂千秋。杜牧詩以“京江水清滑，生女白如脂。其間杜秋者，不勞朱粉施。”描摹出杜秋娘絕代佳人芙蓉出水般的姣美姿容。杜牧長詩以韻語娓娓敘述出杜秋娘一生先后為潤州刺史、鎮海軍節度使李锜寵妾、唐憲宗寵妃、晚年黜歸江南的浮沉遭際，可堪與白居易《長恨歌》爭光。《金縷衣》詩：“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涵義雋永，富含哲理，因選入《唐詩三百首》且為壓卷之作，晚近以來更為婦孺皆知。清人陸昶《歷代名媛詩詞》評價該詩：“詞氣明爽，手口相應，其‘莫惜’‘惜取’‘堪折’‘須折’‘空折’，層層跌宕，讀之不厭，可稱能事。”

時至明代，京口芮儒妻端淑卿，天資穎悟，稟性幽嫻，博覽群書，工詩詞，大類唐人，有《綠窗詩稿》《續稿》（已佚），其《春》詩頷聯：“潤回野草茸茸綠，暖入瓊枝簇簇紅。”甚為世人嘉許。其詩多有歌詠京口景色，如《蛾眉亭》：“東南山秀麗，王孫樂此游。絕壁懸京口，奔流下石頭。”《丹湖》：“渺渺丹陽水，中流命小航。波濤翻日月，蘆荻卷風霜。”《詠丹陽湖》：“秋水茫茫帶白蘋，漁舟蟹網集湖濱。長空入暮煙云起，只聽歌聲不見人。”《偶成》：“獨倚高樓空九州，渺茫魚雁兩悠悠。山分句曲云三徑，水繞姑溪鷺一洲。”諸詩描寫京口、丹陽、句容山水，清詞麗句，自然天成，不減唐人風采。

清丹徒談允謙妻錢敬淑工詩，絕句似唐人風格，有詩一卷入《江蘇詩征》，談兆行妻王肇鸞有《繡間草》《愁余碎言》見載于《京江耆舊集》，張譽星女張采茝有《松蔭閣吟稿》并載于《江蘇詩征》《京江耆舊集》。

清乾隆間鮑皋和余京、張曾并稱為“京口三詩人”，其妻陳蕊珠，通經傳、《文選》，工詩，編校其夫《海門初集》。其女之蘭、之蕙、之芬皆能詩，一門風雅，吟詠唱和，成《課選樓合刻》，堪稱佳話。鮑之蘭有《起云閣詩鈔》《起云閣吟稿》傳世，其詩“若非今夜月，虛度一年秋”傳為名句。鮑之蕙有《清娛閣吟稿》存世，鮑之芬有《藥繽吟稿》《海天萍寄吟稿》（佚），在《三秀齋詩鈔》《詞鈔》中尚可見其遺作。乾隆間探花王文治（號夢樓），工書法，與宰相劉墉書名并重一時，有“濃墨宰相，淡墨探花”之稱。王文治收有諸多女弟子，其中丹徒鮑之蕙、駱綺蘭等皆詩名遠播。北固山有名樓木末樓，文士名媛皆愛登臨。鮑之蕙（或作鮑之蘭）《登木末樓有作》：“狠石千年指舊名，孫劉霸業若何成。平原牧馬秋游獵，古木驚風夜整兵。天際帆檣沙嶼迥，云中臺殿暮煙輕。微生有幸恣游覽，木末樓高坐晚晴。”詩風勁健，恢宏壯麗，不見閨秀柔弱之氣。其母陳蕊珠有同題詩《登木末樓遠眺》：“柳青橋畔柳煙輕，人士嬉春照水行。幾樹斜陽搖絕壁，半天歸鳥落孤城。南山勢接江濤闊，北固雄臨海氣平。六代銷沉俱似夢，白云深鎖古今情。”婉約之風與雄豪之氣兼具，兩種格調融洽于一體。駱綺蘭亦有同題詩《登木末樓》：“載酒獨登樓，憑闌四望收。江光初過雨，山意欲成秋。霸業隨流水，孤城起暮愁。微茫煙樹外，帆影落瓜洲。”蓋因遭際不同，駱氏于詩中有愁緒流溢而出。駱綺蘭《寄懷鮑茝香夫人》：“羨君福慧有誰如，鎮日金閨樂事馀。花院養姑春奉酒，篝鐙課子夜鈔書。舊傳詞翰留名久，新起樓臺攬勝初。獨我他鄉飄泊甚，鏡中愁見鬢蕭疏。”寫出對閨蜜好友鮑之蕙的艷羨之情，同時又對自己流落他鄉感到幽怨哀愁。駱綺蘭著有《聽秋軒詩稿》。工寫生，擅畫花卉，所作芍藥三朵花圖卷，宗以寫生見長的“常州畫派”創始人惲壽平。駱氏尤喜畫蘭草，自繪《佩蘭圖》及《秋鐙課女圖》等。清丹徒鮑瑚妻周素貞亦工吟詠，有《傳經閣遺稿》一卷，其子鮑文逵梓以行世。此外，丹徒高云妻王素襟《春雨閣唱和詩》、楊棨姑母《蘭香集》、茅元銘女茅桂芬《臥云館詩草》、茅莠芝《雙溪書屋同人詩存》、朱鴻遠妻殷月樓《筠仙剩稿》、錢藻廉妻酈婉然《詩集》、王豫長女王乃德《竹凈軒詩話》、次女王乃容《浣桐閣詩話》等皆散佚不傳，甚為可惜。

古人著述流傳后世殊為不易，閨閣才女詩文集能夠流傳于世者尤為珍稀，值得重視。京口山水兼有北雄南秀，才女們的作品浸潤其間，才情與山水交相融匯，共同構成獨特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