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春波

伴隨著布谷鳥“布谷、布谷，割麥、插禾”的鳴叫聲，鎮江東鄉村頭巷尾就會響起“賣小雞來——賒小雞”！綿延悠長富有韻味的吆喝聲。這是賣（賒）小雞商販的叫賣聲，他們走村串戶，一進村，便會亮開嗓子像唱歌一樣開始高聲吆喝起來，從頭吆喝到村尾。

長長的扁擔，挑著兩摞一米多直徑的圓形篾編大筐，上面加個蓋子。挑篾筐是很有講究的，每個篾筐里裝滿了剛孵出的雛雞苗，如果平衡不好，苗雞就會偏向一側，造成傾覆擠成一團，擠死或者悶死。所以，賣（賒）小雞商販挑著篾筐行走，總是有節奏地顛起來，讓篾筐里進更多的風，降低里面的溫度，走不多遠就會擱下篾筐，掀開蓋子散會熱。

圓圓的大篾筐，伴隨著小雞的唧唧叫聲，扁擔顫悠悠，篾筐晃悠悠，吆喝聲悠悠，在孩子們追逐嬉笑聲中，賣小雞人將擔子停歇在村中央的大槐樹下。

一聲聲的吆喝聲，抑揚頓挫，悠揚婉轉，在村子的上空飄蕩開去。他們把聲音拖得很長，余音高遠，大半個村子都能聽到，一般只需吆喝幾聲，胡同里、院落內的女人、孩子們紛紛走出家門，有的端著盆、拿著紙盒、筐子、簸箕、籃子等，相互招呼著，聚攏到篾筐的周圍……

賣（賒）小雞人小心地掀開蒙在上面的布或蓋子，篾筐里滿滿的雞崽，長著黃色的絨毛和尖尖的小嘴巴，全身毛茸茸、絨球似的，有花的、黑的、黃的、黑黃相間的、大多是鵝黃色的，只只張開乳黃的小嘴，活蹦亂跳、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偶爾撲棱一下小翅膀，煞是好看，著實可愛。

看到人越聚越多，賣（賒）小雞人會往篾筐里再撒把小米，它們會變得更加歡快，群情振奮地低頭爭食起來，“嘰嘰嘰”的叫聲此起彼伏。買（賒）小雞關鍵是挑選，一是怕小雞不健康，難以成活；二是怕買著公雞，只打鳴不下蛋。生活困難的年代，農家養雞主要是為母雞下蛋賣錢，一只母雞就是一個“雞屁股小銀行”。可小雞公母難辨，人們大多是根據各自的經驗仔細辨認挑選，力求母雞多些。

我家買小雞都是母親自己挑選，她先在篾筐邊觀察，看哪只叫得歡，然后把精神的捉出來放在腳前的地上，讓它們跑、讓它們叫。一是看看小雞有沒有生理缺陷，二是能根據雞苗的體型、顏色、嘴角、動作等判斷出公母，那些不活潑的，順手又放回篾筐里，再換出幾只。

大家挑選好小雞后，放到自帶的家什里讓賣小雞人過數、記賬，然后拿回家。沒顧上拿家什的，就直接掀起褂子的前襟把小雞兜著，不大工夫，兩摞四大篾筐的小雞分別找到了自己的新家。

挑完小雞后，有錢的付現金，手頭緊的人家，主動讓賣（賒）小雞人過數、記賬。賣（賒）小雞人便拿出隨身攜帶的記賬本和圓珠筆記賬，主要把日期、村名、姓名、數量、金額簡單載明，無需買（賒）雞人簽名，絲毫不擔心有人賴賬。

四大篾筐小雞全部賣完，篾筐里空蕩蕩的了。賣小雞人收拾好東西，揣好記賬的本子，挑著空篾筐，消失在夕陽的余暉中。他心情不錯，不時哼著小曲，只是聽不出到底是哪門子劇種？有點河北梆子腔，又像豫劇，還有幾分“揚州腔”的韻味呢。

三秋結束，賣小雞人會準時出現在村里，他們背著一個大黃書包，手里拿著當初的記賬本，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在熟悉的大街小巷里，穿村入戶，挨家挨戶收錢銷賬。三五個孩童，身后跟跑著，主動當向導引路。在孩子們引領下，很快就能找到賒賬的人家。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無論如何也沒有讓賣（賒）小雞人再跑兩趟的道理！

賣（賒）小雞，是東鄉歷史發展過程中的一段小插曲，曾在人們的生活中留下了一段很深的印痕，那充滿誠心、善心、誠實守信的淳樸民風讓人非常留戀。彈指一揮間，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再也沒見到賣（賒）小雞的了，只在腦海深處還留下那么一段記憶，這段記憶也像看挑選小雞時的光景一樣，是那么的靈動，印象還是那么深，給我帶來了美好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