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披風與京江綢的跨域關聯


□ 馬彥如 張劍
中國是世界上最早開始栽桑、養蠶、制絲、織綢的國家。中國的絲綢原產地在江南,沿著絲綢之路,中國的絲綢一路遠行,暢銷東亞、中亞地區,甚至遠播至歐洲。鎮江地處江南,在絲綢之路所經區域之中,絲織業也極為發達。
早在漢唐,鎮江就以“土貢衫羅”和各種花綾著稱,“五代時,杭州城的絲綢行業工匠中至少有200人是鎮江去的。”“宋代潤州官府曾設立‘織羅務’,專管織羅貢品。”意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在《馬可?波羅游記》中提到,他途經鎮江看到當地居民 “靠經營工商業謀生,廣有財富。他們制造絲綢和金線織物”。明清時期,鎮江憑借“江河交匯”的地理優勢,成為江南絲綢的重要中轉地。江南三大織造(南京、蘇州、杭州)的絲綢產品經鎮江轉運至北方及絲綢之路,每年經鎮江中轉的絲綢達數萬匹。及至清末民初,鎮江出產的“京江綢”不僅暢銷全國,還遠銷俄國、印度、朝鮮和南洋。
“京江綢” 簡稱 “江綢”,因鎮江古稱 “京江”而得名,既是明清至民國時期鎮江地區傳統絲織品的統稱,也是極具地域標識的手工土絲織品代表。京江綢核心品類以線縐為大宗,兼含寧綢、九線宮、杭線縐等衍生品種,另有縑絲、官紗、塔夫綢三種特色產品,共同構成工藝獨特的地方絲織體系。
鎮江地處長江南岸,土地肥沃,氣候溫和,適宜栽桑、養蠶,千年間,從采桑養蠶到繅絲織綢的完整產業鏈在此生根。當地桑蠶養殖戶眾多,穩定的桑蠶養殖規模確保了京江綢生產所需的蠶絲原料供應。光緒初年,地方當局從湖州運來大量桑苗,免費散發,鼓勵育蠶,生絲產量迅速增長。光緒二十年(1894年)前后,鎮江先后創建四經、大綸等絲廠,帶動了桑蠶種植,促進了京江綢產業的持續發展。
在鎮江近代絲綢貿易史上,“朝鮮披風” 是京江綢走向國際市場的標志性產品。這一專為朝鮮半島定制的絲綢面料,記錄了清末民初東亞區域貿易的繁榮,也是中朝文化交流與產業協作的實物載體。
“朝鮮披風” 所用面料主要為京江綢中的塔夫綢與部分官紗,其工藝特性契合朝鮮服飾需求。塔夫綢采用生絲平紋織造,經密高,表面光滑緊密,抗皺耐穿,適合制作外穿披風類服飾。紋樣簡潔,以閃色無花、寬細條套格紋為主,符合朝鮮傳統服飾 “簡素清雅” 的審美,適配近代機織服飾的剪裁。此外,手工木機生產的塔夫綢成本僅為蘇杭高檔綢緞的三分之一,且產量穩定(單匹織造周期約3天),可滿足朝鮮市場對實用型面料的大量需求。
19世紀末,朝鮮半島在日本殖民統治的影響下,傳統服飾產業逐漸式微,急需性價比高的外來面料。鎮江綢號借助駐仁川、釜山的中國商社,與當地服裝商建立聯系,開展定制化生產“朝鮮披風”料的業務,所生產的面料規格統一為恰好適配朝鮮傳統披風的裁剪尺寸。據《鎮江近代絲綢貿易研究(1840 - 1949)》一書記載,至1910年,“朝鮮披風”料的年出口量達40萬件,占京江綢總出口額35%,貨值約150萬兩白銀,相當于同期朝鮮進口中國絲綢總量的20%。
由于價廉物美、適銷對路, 京江綢興銷國內外達20多年。19世紀末20世紀初,西方列強加緊對中國的經濟侵略,大量外國機制絲綢及其制品涌入中國市場。這些產品在質量、產量和價格上都具有一定優勢,對傳統的鎮江京江綢造成沖擊。同時,國內其他絲綢產區,如蘇杭等地不斷發展,競爭日益激烈。加上蘇杭地區的絲綢產業在技術、工藝和品牌等方面具有深厚的底蘊和優勢,吸引了更多的市場份額,鎮江京江綢的市場空間被擠壓。
為了打擊京江綢產品的銷路,1918年前后,日本帝國主義在朝鮮加重了中國絲織品的稅率,朝鮮披風被加重到按貨值征收百分之一百,而且是按朝鮮的市價估算貨值,以致綢商無法銷售,對江綢無疑是一個沉重打擊。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長江航運封鎖,鎮江至上海的物流鏈斷裂,嚴重影響了京江綢的貿易出口,再加上日本在朝鮮推行 “皇民化運動”,傳統披風被禁,京江綢失去了重要的朝鮮市場,導致其產業逐漸萎縮。
京江綢的興衰是鎮江作為“江河樞紐” 經濟特征的縮影,也是這座城市絲綢產業發展歷程的鮮活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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