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藏在心底的京畿路
□ 朱宏瑗
京畿路成了網紅,有關這條路的文章和視頻照片網上不知凡幾,有的談京畿路的歷史過往,更多的贊美它現在的小資情調和時尚風潮。
其實,我對京畿路曾經有過烙印心底的記憶,如今被“網紅”激活。
上小學時就知道京畿路。那時我家住在山巷底附近,放學后常到伯先公園“打游擊”,伯先公園大門一側不遠處就是小石塊鋪就的京畿路,但沒走過,對京畿路的印象僅此而已。
真正對這條道路有整體印象甚至有段時間幾乎每天經過京畿路始于1964年夏末。
那年我初中畢業,考取江蘇省鎮江中學。記得報到那天,步行到鎮中,經過山巷底、寶蓋路、京畿路,過牌灣鐵道口上鎮句路,走得我汗流浹背。這段路程中的京畿路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一是路面由褐色花崗巖小石塊鋪筑,每塊石頭表面都磨得锃亮,這種路面,全市獨一無二;二是京畿路又稱金雞嶺,無論來去,都要先上坡后下坡,且坡度不低,也是獨一無二。
在鎮中住宿一年,周六回家,周日返校,來回都要經過京畿路。次年,不知何因,我不再住校,改成走讀,除了寒暑假,幾乎每天京畿路一個來回。印象中那個年代的京畿路就是一條路面鋪著小石塊的馬路,沿街大多是破舊的老屋,鮮見商鋪。冬天上學時,昏黃的路燈尚未熄滅,路邊一只只剛點燃的煤爐煙霧嗆人……現今出名的世界紅卐字會江蘇省會舊址、瑞芝里和那座兩邊階梯、西式門樓的郵局倒是經常見面,但從未進去過,不知里面長得何樣。
鎮中走讀生很少,騎車的鳳毛麟角,大家上學放學途中快步疾走,彼此慢慢熟悉,時間長了,漸漸成了朋友。京畿路的兩端是鎮中走讀生的交匯處,從寶蓋路、伯先路過來的學生更多些,他們在京畿路口交會,然后翻過金雞嶺,與小碼頭、西火車站方向過來的鎮中學生在牌灣匯聚成團一一有點類似今天的“暴走團”,沿著鎮句公路(有時也走鎮句公路旁邊的一條小路)向鎮中進發。“走讀團”也有心目中的“團長”,他就是高三的陳同學,當年全市中學生百米紀錄保持者。陳同學舉步生風,我們勉強才能跟上。“走讀團”初中生和高中生都有,初中居多,其中的吳同學若干年后成了美國學者,有一年回國,家鄉的市委書記曾經會見過他,地方報紙亦有過報道。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動蕩時期,我與京畿路仍有交會,且大體分為下放前和下放后兩個階段。
初期,時興上街游行,鎮中也不例外且游行必敲洋鼓。那時進市區,京畿路好像是必經之路,洋鼓隊有強烈的表現欲,進入京畿路后,看到觀者漸多,洋鼓隊便“人來瘋”起來,鼓聲既響且不停歇。我那時雖敲小鼓,也是滿臉漲紅,渾身濕透。
后來,我成了學校毛澤東思想宣傳隊一員?;蛟S因為有緣,同為樂器組的一位本家同學和我結好,彼此無話不談,他住在京畿路云臺山一側的沿街,樓上下兩間房,我去過多趟。
1968年秋,我插隊丹陽呂城公社一一為數不多的可通火車的知青點。那個年代鎮江好像只有兩座火車站:有六十年歷史的西站和極其簡陋的南站。我家離西站近,因此,往返呂城,首選西站,又必經京畿路。
下放時有兩件事刻骨銘心,都與京畿路有關。一是1969年春節,鎮江奇冷,又下大雪,路面覆冰。初二乘火車回家。途經京?路時,為防坡陡路滑,腳上的解放鞋綁上粗草繩,踩著冰雪,一步一滑,艱難移行。回家后發現解放鞋已和草繩凍結,雙腳紅腫麻木。
第二件事是買山芋苗。次年春天,生產隊派我回鎮買山芋苗。恰逢插隊同村另一生產隊的朱同學也要替生產隊買山芋苗。他建議我到他老家邗江買,于是一路同行,隔江過水,買到了挺好的山芋苗。返程時挑著沉重的擔子經過京畿路,不巧天降細雨,路面濕滑,上下坡均舉步維艱,數次歇擔,還要忍受一些人鄙夷的目光,那是令我扎心的目光。扎心,肩痛,一輩子難忘。
好在這段歷史早已翻篇,改開后依然沉寂的京畿路終于開始涂脂抹粉,漸漸變得花枝招展,舊貌正換新顏。
半個世紀前的京畿路潛藏在我心底深處,雖然激活它味道有些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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