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悠

剛工作那會兒，按組織上的分工，我對接采訪總工會、共青團、婦聯三個單位。眾所周知，這三個單位每年都有一場“大戲”要操辦，那就是“三八”婦女節、“五一”勞動節和“五四”青年節。在這三個節里推出一些先進人物報道也就成了記者的必備作業。記得那些年常為不知道去哪里挖掘勞模事跡發愁，爸爸有次見了笑著說，我也是勞模，你咋不來采訪下我呢？

“啥？你也是勞模？我怎么從沒聽你說過呢？”聽了這話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爸爸說，你采訪過的勞模也有不少了，可見過哪個勞模逢人就說自己是勞模的？這話倒也有理。閑著也是閑著，我便聽爸爸講起了他是怎樣當上勞模的“光輝事跡”。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鎮江市報》復刊了，爸爸成為它的第一批工作人員，被安排到總編室當了一名編輯，負責為要聞一版這張報紙的“門臉”編發稿件。爸爸說，這個崗位不像后來年輕一代那樣分工明確，文字編輯管文字，版面編輯管版式。而是囊括了整張報紙出版的全部環節：修改文字、制作標題、配發照片、對全版面圖文稿件從各方面審核把關……

“當時冬天好冷的，辦公室里又沒有空調。我和總編輯，也就是你姚杰爺爺一起，晚上穿個厚厚的軍大衣看稿子組版面，又冷又困的還得強打起精神，別把差錯給遺漏掉，使之上了版面成為‘地雷’。”爸爸回憶起幾十年前的往事，清晰得仿佛剛過去不久。

聽爸爸說，當時技術條件比較落后，要從普通人看來如迷宮一樣的排字房里準確無誤地找到和稿件對應的字、標點，組成正確的詞語和規范的標點符號，難度之大今天難以想象。“這也練就了我的‘火眼金睛’。以后我看你作文里有沒有錯別字和不正確搭配，一眼就能看出來。”說到這兒，如同一名建筑師說起自己的設計，一名廚師說起自己的手藝一般，爸爸眼睛又放光了。

因為要聞一版天天都要刊登新華社播發的重要時政新聞，所以每晚它都是最后一個清樣送審。爸爸每晚都要在完成組版的清樣上簽名后送上印刷機印刷，再把“樣品”請值班總編輯最后審定后，再和其他版面一起印刷，讓凌晨等在報社門口的郵局投遞員把“成品”送進千家萬戶的報箱里。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一個個不眠之夜的付出，讓每一塊版面都安全付印，讓爸爸被評為了1983年度的鎮江市勞模。他本人的照片也被印進了報慶紀念冊里。每次提起他都甚為欣慰。“你說，我這個貨真價實的勞模事跡，值不值得你寫篇報道宣傳一下呀？”說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我說，還是不要“夾帶私貨”的好，省得你的老同事們看到了要笑的。他也點點頭說，低調些的好，我本來也不想“王婆賣瓜”，只不過看你缺人物線索跟你聊聊而已啦。哪會真的要你吹自己老子呢？

如今，爸爸離世已經五年了。前不久在一篇公眾號文章里看到一張當年報紙版面的截圖，責任編輯一欄赫然印著那個無比熟悉的名字，就瞬間想起了這次愉快的閑聊。